很久以前,文县白马峪河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白马山寨,方圆几百亩良田和山坡地角里,到处都有核桃树,这里产的核桃颗粒饱满、油重,所以白马人叫估入(核桃坪)。核桃坪上下有良田六七百亩,养育着四五百口白马人。这里土地肥沃,物产丰富,能够自给自足,衣食无忧,在整个白马峪河来说是个比较富裕的村寨。当时白马河流域白马人第一村寨是阴坡山赵家,夹石山数第二村寨,第三就数核桃坪六十肖家了。
小丫的故事就发生在明朝时期的核桃坪。当时核桃坪寨子里的富户要数余富昌。余富昌在核桃坪寨子里名望很高,生了两男一女,女儿名叫余莺,小名叫小丫。因核桃坪离沿河汉民寨子比较近,接受的汉文化比较多,所以把余莺的小名小丫叫转了,对大名倒没啥人叫了。小丫长到十八岁时,已有闭月羞花之貌,沉鱼落雁之容,整个白马山寨的白马小伙,前来相亲者络绎不绝,使余富昌应接不暇,他为女儿既高兴又烦恼。儿大当婚,女大当嫁,是人之常情。在求亲的人里边有个入贡山的富家子弟班正才,不仅其貌不扬,猴腮狗嘴,而且行为不端,浪荡轻浮,是有名的无赖。但家境富裕,钱财如堆。他邀请三媒六证,巴结乡约头人,提上酒礼多次上核桃坪说亲。小丫的父亲是个贪财鬼,看见五色美酒及铜钱,加之媒人的撮合,又认为是高门大户,门当户对,只看秧田水地,不看精灵女婿,当即满口答应。他说:“养儿一门丁,养女是众家亲,女子的命是菜籽,撒到肥地长的嫩,撒到孬地长得瘦,这是父母之命,媒约之言,就这样定了。”提亲的富家公子及户长都异常高兴,更别提班正才多高兴,在回家的路上一蹦三跳,他知道不久癞蛤蟆就要吃到天鹅肉了,心里甜滋滋的,真是天碰了一脑壳,喜笑颜开。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告诉父母,遇到喜事,脚边勤,手也快,嘴也快,一下子传遍了入贡山整个寨子。
男方班正才家不亦乐乎,召集户下商议如何办结婚酒,抽选新客以及娶亲娘子等事宜,准备在冬月结婚。班正才知道夜长梦多,恐防女方变卦。白马人把冬月确定为“结婚月”,自古以来如此,历代白马青年都在冬月结为伉俪,白头偕老。
余富昌把女儿许给入贡山富户班正才以后,让老婆告诉规劝女儿,让女儿安心到入贡山过日子。可母亲听了女儿的一番话,目瞪口呆,像当头波了一盆凉水。小丫说:“我虽未出远门,但我心上有人,谁也不嫁,你俩领人钱财你俩嫁,好田好地你俩去做。”父母说前比后劝说,女儿听不进去,家里争吵不休。
小丫的心上人是本寨子的白马青年班勇。他与小丫青梅竹马,情投意合,但班勇家境贫寒。当时穷人处处作难,许许多多穷人之子娶不上媳妇,一生单身的数不胜数,班勇就是其中的一位。余莺与班勇两情相悦,早已暗中往来,私定终身,一个说非你不嫁,一个说非你不娶。生死相许的誓言,有一种力量,支撑小丫与父母抗争。
为了拖延婚期,小丫提出要周游白马山寨,父母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答应了女儿的要求。小丫爬山越岭,走遍了每个白马山寨,没有一个村寨能吸引住她,她唱道: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迭部寨,森林中间人不爱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阳尕山,獐鹿蚂蝗到处窜,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寨科桥,舀水木杓当神跳,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草坡山,坡陡白杨树参天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枕头坝,燕麦面拌汤见青天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朱林坡,八根台像放蜂槽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强曲里,土地不多村又大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案板地,似钻石缝的没出息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入贡山,没有吃喝爱打扮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中岭山,秃子多的地方不爱占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立志山,风大山高不爱攀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麦贡山,铺的荞草盖的毛水毯。
小丫呀小丫,心想嫁到腰坪山,村寨又小山又高。
小丫呀小丫,其他村庄在阴山,不必提到口头边。
小丫走遍了十几个白马村寨,也没有她看上的意中人,最后想出一个绝招,就是逃婚。在当时的社会,逃婚可是个大逆不道的事,仅有千分之一的希望。但小丫有白马人独有的性格,遵守诺言,不惧生死,大胆地与父母吵闹,陈述自己的爱情,劝父母不要嫌贫爱富,陈说父母养的了身子养不了心,儿大了能留住,女大了留不住。
小丫多次求情让父母开恩,但改变不了父母想将小丫嫁给入贡山人的主意。家有家法,族有族规,白马人家的女儿犯家法,轻则禁闭一年,重则两年,不许与外界沟通;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提亲的话,不许第二者插足,也不许有第三者来搅扰及抢婚。如有违犯,户族认为是可耻行为。
以上种种族规家法,也没有吓住小丫姑娘和班勇之间的纯真爱情,两人约定时间,准备在“结婚日”前私奔。他俩偷偷准备了一些食物,在冬月十三日晚半夜时分,悄悄地给先祖牌位上香点蜡,祈祷保佑她俩一路顺利,松柏长青。拜过中堂老祖,又悄悄拜过父母睡房,然后乘着夜深人静,在冬月十五皎洁月光的照耀下跳出家门。
他俩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,只能向大山深处逃。他们翻山越岭,昼行夜宿,晚上寻找岩洞,拣柴生火,冷时拥抱取暖;白天摘些野果蘑菇,打些山鸡野物来充饥。这样一晃就是一二十天,两人形影不离,如胶如漆。
再说入贡山富户人家班正才,不知道新娘已跟心上人私奔,花了酒肉钱财准备大办结婚酒席,挑选了精明能干的说客,凑齐十五人,带上花红彩礼,牵马坠镫,一路耀武扬威,来到核桃坪接新娘。
到了寨子里却没人迎接,也无人搭理。到了余家,问明情况后,班正才恼羞成怒,发话如有人捉住小丫和班勇,赏银百两;有人杀死小丫和班勇,赏银五十两。
班勇和小丫翻山越岭,从洋汤庙至泽搜毕记,过案板地岭上天池山,经堪见坡到石门干,又至“业尼肉包绕”,就是白马峪最大的总山神的地盘,“业脉告来具”净各留山。逃婚历经两月时间,短暂的新婚蜜月,受尽饥寒交迫。为了婚姻自由,恋爱自主,他们走到了原始森林,陪伴他俩的只有山狍、野鹿、马鸡、老熊。后来他们来到海拔一千多丈以上的岷山生活,连野鹿、山鸡也找不到了。
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,正是白马山寨一年最热闹的时候,班勇和小丫不由自主地思念父母双亲,思念寨子里的伙伴,思念昼夜不停的歌舞活动。业尼肉包绕夜里冷风刺骨,他俩饥饿难忍,还是燃起大火,与寨子里的亲人一样,过起了正月十五白马人一年一度的“池哥昼”迎火把的节日,鸳鸯情侣忘记了寒冷,忘记了饥饿,手拉手跳了起来,唱了起来:
“到舞周道业闹里,
到午宰色业闹里,
周也改脉的哩里,
宰也改脉的哩里。”
“过去跳的地方是这里,过去舞的地方是这里,跳的日子是今天,舞的日子是今天。”他俩跳的天昏地转,七天没进食进水,一对情侣,双双在跳唱中殉情,含笑寻找另一个相亲相爱的极乐世界。
班勇和小丫的父母,知道儿女出走,四处打探消息,雇人访遍周边乡县,都杳无音信。小丫的父母心急如焚,悔不该当初贪财嫌贫,逼得女儿走上不归之路。
白马山寨靠天吃饭,三年两旱。规定每逢天旱,各山番汉,凑集大众,打起各村头的锣鼓,呼声震荡山谷,鼓声响彻云霄,上岷山祈求山神降雨。班勇和小丫失踪时隔两年,六月天旱,大众祈雨经过“业尼肉包绕”时,发现跳火圈的痕迹及圈边两具靠得很近的男女骨架、佩刀及银耳环,认定是两位失踪的青年。祈雨人群中有班勇和小丫的亲哥哥、亲叔叔,他们用自己的麻布衫,将二人的骨头收拾干净,带回故土祖茔安葬。据说她俩的灵魂变成“业尼肉包绕”的男神和“堪见坡”的女神。以后,天干火旱,信众人等上山祈雨,每逢天旱,信众分别向两位山神求雨。一是上神山,恳求盘古龙王祈雨,二是上“净各留山”,向“业尼肉包绕”男神和“堪见坡”女神祈雨。而两位山神非常灵验,每每报梦降雨。久而久之,竟成民俗,人们上山伐木、狩猎都要给山神烧纸钱,以表敬心。
“业尼肉包绕” 至今尚存两人跳火圈的痕迹,遗迹如月圆,如光环,清晰可辨。到过“净各留山”,路过“业尼肉包绕”的人都知道,他俩变成了山神,来护佑整个白马山寨的人们自由欢乐,吉祥平安,希望年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让村寨的父老乡亲过上太平日子。
(余林机记忆并整理)